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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露馅（第1页）

第13章露馅

话尾被甩门声截断在穿堂风里。王强力蹬着借来的三轮车冲上村道时，车斗里竹笼缝隙漏出的鸡毛混着冰碴乱飞。后视镜里秦丹举着擀面杖追出半里地，枣红色毛线围巾被风扯得像道未愈合的血口子。他鬼使神差摸向裤兜，三天前赢钱时买的金戒指早换成赌桌上的烟，只剩半片褪色的糖纸黏在兜底——那是去年女儿发烧住院时，他拿最后两块钱买的退烧药糖，铝箔包装在汗津津的手心里攥成了这团皱巴巴的锡纸花。

农机站墙根的雪窝子积着赌徒们撒尿融出的黄渍，赵三新纹的貔貅在缭绕烟雾里泛着青。王强力押竹笼时瞥见牌桌腿垫着的半块砖，砖缝里还嵌着去年秋收时秦丹别在他草帽上的野雏菊。当赵三的算盘珠拨到第七声响，玻璃窗外闪过蓝布工装的一角——那衣裳本该在晾衣绳上滴水的，此刻却裹着秦丹单薄的身子贴在铁皮通风口。她冻得发紫的食指正死死扣着通风管道的铁丝网，指节泛白的位置还沾着灶台没擦净的玉米面。

骰盅掀开的刹那，王强力听见自己喉头发出类似鸡鸣的咕噜声。赵三的铜钥匙串擦着他耳垂飞过，在墙皮剥落的“安全生产“标语上撞出个凹坑。秦丹冲进来时带翻了泡面汤的铁皮桶，去年严打通告的铅字在馊水里浮沉，粘住她半只脱线的棉鞋。赌徒们的哄笑被破窗而入的冷风吹散时，王强力正按着赵三的脑袋往八仙桌上磕，塑料布底下那张结婚照上的秦丹还在抿着嘴笑，玻璃裂痕恰好横亘在她酒窝的位置。通风管道的震颤惊醒了顶棚越冬的麻雀，扑棱棱的振翅声里混着赵三含糊的咒骂：“你他娘拿媳妇的救命钱......“后半句被突然爆发的犬吠吞没，看门老黄狗正冲着渗血的竹笼狂吠，笼底新染的暗红在雪地上洇出梅花状的印记。

王强力后槽牙咬碎的唾沫星子溅在赵三翻白的眼球上，恍惚间听见竹笼里传出细弱的呜咽。去年腊月他给女儿编蝈蝈笼的篾条还挂在堂屋梁下，此刻却绞成指头粗的麻花缠在竹笼搭扣上——笼门缝隙里垂落的半截红头绳沾着冰碴，正是秦丹除夕夜给妞妞扎冲天辫用的那根。赌桌下打翻的搪瓷缸咕噜噜滚到通风口，去年劳模表彰会的金字在锈蚀的杯壁上闪着暗光，秦丹攥着铁丝网的指腹突然被什么烫到似的蜷缩起来。

赵三沾血的板牙磕在八仙桌裂璺处时，王强力瞥见塑料布底下的结婚照正在缓慢渗出水渍。照片里秦丹绣着并蒂莲的袖口洇开一团墨色，渐渐漫过玻璃裂痕爬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。顶棚麻雀惊飞的阴影里，老黄狗突然夹着尾巴缩进农机站废弃的柴油桶，铁皮桶壁上还留着去年王强力踹凹的鞋印。赌徒们散落的扑克牌被穿堂风卷着扑向渗血的竹笼，见秦丹生了气，一个个摔门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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